要真正了解「惡之花」的根源，先得了解緬北地區電騙「前世今生」。
11月12日，浙江溫州公安局發布對緬甸電騙「新勢力」明氏家族首腦明學昌及其親屬同黨明國平、明菊蘭、明珍珍的通緝令。通緝令發布四天後，除明學昌外的其他三人就被緬甸警方逮捕，而明學昌則畏罪自殺身亡。誰能想到，曾經困擾中國十幾年，導致中國無數家庭家破人亡的緬北電詐，會以如此的結局收場？要真正了解這朵「惡之花」的根源，先得了解緬北地區電騙「前世今生」。
雲南公安機關與緬甸相關地方執法部門加強邊境警務合作，近日密集開展抓捕行動，一大批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嫌疑人相繼落網。緬北果敢山高林密，窮鄉僻壤，80年代曾以種植罌粟為生，在當地清除毒品後，果敢轉而發展地下賭場，一時間遍地開花。隨着邊境打擊跨境賭博，果敢賭場一夜變天。靠賭行不通，只能把賭博升級為電詐。畢竟電詐屬於「風險比販毒小、利潤比賭博高」的業務。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亞太研究所助理研究員鮑志鵬介紹，果敢地處緬甸北部地區，是少數民族地方武裝所轄區域。各方勢力盤踞，形成除緬軍之外的三大武裝力量：民兵大隊、邊防營和警察營。這些部隊「自負盈虧」，地方家族依賴電詐利潤養兵保證自身安全。很多人把果敢的地方勢力歸納為「四大家族」，但其實並不準確也不全面。果敢的真正權力格局，是「兩強」(白所成家族、魏超仁家族)+「群弱」(楊小健、劉國璽、劉正祥、明學昌、字三、普家等等)。白所成雖然已卸任果敢自治區的主席，但據聞他的子女卻仍在政商兩界支撐整個家族。比如，老大白應能是詐騙集團百勝集團的董事長，老二白應蒼是果敢民兵大隊大隊長。魏超仁是果敢自治區委員會委員，魏超仁的三弟魏懷仁作為邊防軍監察委員會主席，掌握一個邊防營。家族企業亨利集團主要是大女兒魏榕經營。其他家族中，除楊小健在軍方、明學昌在警方有些勢力之外其他大多以商業為主。當然這些商業大部分都是灰產。在緬北，一方面電詐需要地方勢力無條件支持的保護傘，另一方面當地的生態，又需要電詐這棵毒草結出的罪惡果實，二者形成了相互滋養和依存的關係。靠着電詐集團的輸血，果敢各大家族各個賺得盤滿缽滿，個個驕奢淫逸。在白家的蒼勝科技園、魏家的威盛園區、劉家的恒安科技園和東方匯園區、明家的卧虎山莊，以及散布於果敢老街東城招待所、紅蓮賓館等等各個樓宇裏的電詐公司，最多的時候聚集過近10萬人在搞電詐。幾乎每天晚上，都會有幾朵到幾十朵慶祝「開單」的煙花升空，而每一朵煙花，則代表一個中國家庭的血本無歸和家破人亡。對此，果敢的家族們毫無愧疚之心，在他們看來，電詐都是中國人騙中國人，自己就是個租房子的房東，何罪之有？但是，他們忘了，正是有自己的「招商引資」和「保護傘」，這些電詐集團才會如此肆無忌憚。
20世紀80年代，果敢曾經以種植罌粟為生，但自從禁毒後，替代種植創造的經濟效益根本沒法養活那麼多軍隊。清除毒品之後，果敢開展對博彩等產業的支持，無數外國人越境來這裏賭博。十賭九輸，輸了的就會被扣下，不給贖金，就毒打、電擊、水牢，百般虐待。所以如今緬北的虐人手段，其實都是起源於那個時候。這些綁架和人身傷害事件，最終引發了各方關注，打擊行動隨之而來。靠賭博行不通了，電詐變成不法分子的「新寵」。針對柬埔寨境內詐騙集團的聯合打擊行動取得重大進展，於是逼得詐騙集團骨幹們四散轉移，那麼最適合的地方，就是複雜、混亂、勢力錯綜複雜的緬北。於是，緬北各個勢力都開始蓋樓盤，通水通電，「招商引資」，大大小小的電詐園區，也開始在緬北四處開花，其中最嚴重的就是果敢。為什麼果敢的電詐犯罪最嚴重？雖然佤邦和猛拉那邊也搞電詐，但他們有自己統一的領導機構，無論是收「保護費」還是日常管理，都有章可循，很多事情相比果敢要有「底線」一點。如果電詐園區出現人命傷亡，治安隊或者治安所會上門罰款，一條人命罰50萬至100萬。若然是隱瞞不報，被舉報後罰得更多，所以電詐園區的老闆為了不被罰款，很多時候都有自己一套規矩要守。在明家舊地產下水道裏挖出來的藏屍，疑為電詐人員。(網上圖片)果敢卻不一樣。緬甸軍政府佔領果敢後，原來的本地軍隊改編成兩種武裝，一種是「邊防部隊」，原部隊人員佔80%，國防軍再加入20%，理論上接受中央指揮，但又有很大自主性，就像魏家的「1006營」。另一種是民兵大隊，雖然沒有編制，但被國家承認，與白家的「民兵大隊」相似。這兩種部隊財務自主，意味着他們必須自力更生，出於養兵需求，這些地方家族非常依賴電詐帶來的豐厚利潤，如果沒有電詐這些灰色產業，他們就無法養兵保證家族安全。同時，果敢一盤散沙，有指，果敢自治區主席李正福雖然是果敢一把手，但他只是前任果敢軍分區司令索敏的傀儡；索敏離開後，各大家族根本不買他的賬，他的政令基本出不了自治區管委會大樓，剩下的區域，被各大家族瓜分。而在果敢各個家族的一畝三分地，家族就代表最高權力，為了利益，可以幹出很多毫無底線的事情，電詐集團只要交足保護費，這些家族不會對其有任何約束，我們近些年聽說的「噶腰子」(摘器官)、「電擊水牢」，大都處於這些大家族的保護區，甚至人跑了，這些大家族的武裝還負責將之抓回來。「如果緬甸對少數民族有中國對少數民族十分之一那麼好，我們就不鬧了!」曾有果敢人這樣表示。果敢一切亂局的核心，其實是「大緬族主義」。據了解，緬甸軍政府在國內將經濟政治利益向佔國家人口主體的緬族極度傾斜，強勢壓制甚至打擊國內其他少數民族的訴求，甚至連公民權都不願意給果敢人。根據1982年緬甸軍政府頒布的身份制度，緬甸的身份證分六個等級。臭名昭著的「四大家族」之魏氏家族成員魏清濤錄製視頻呼籲同黨盡早投案。紅卡等級最高，拿到就被視為緬甸正式公民，有所有權利；白卡等級次之，一般給予歸順的少數民族或外來移民；藍綠偏藍卡，只能證明居住於緬甸，而不被視為公民，此類卡多是華僑，可以購買房產、辦理護照、開辦公司，但仍被視為客籍；綠卡多為藍卡持有者的子女，已被承認為緬甸公民，但也不能從事公職；三折則是一種臨時身份證明。而在果敢，果敢人連外來人口都不如，少數人能拿到三折身份證明，絕大多數人連身份證明都拿不到。據傳目前整個緬甸，大概有近30%的人口沒有任何身份證，其中主要集中在緬北地區。沒有身份證，就無法享受基本的人權和社會服務，參加不了任何社會活動，安全也無法得到任何保障。緬甸又分「上緬甸」「下緬甸」兩個單元，這種區隔導致雙方在族群結構、生產方式、文化特徵等方面差異明顯。近代以來，英國殖民統治者針對上下緬甸採取了不同的統治政策，以及「以夷制夷」的統治方式，進一步加劇了這種隔閡。1948年，緬甸獨立，但歷史的裂痕並不會自動癒合。圍繞國家建構的訴求差異以及權力資源分配產生的矛盾，緬甸中央政府與少數民族武裝爆發了武裝衝突，並一直持續至今。這一過程中，為了支撐武裝生存活動，不少民族地方武裝將毒品、玉石、木材走私等非法產業作為經濟來源。為了打擊民族地方武裝，政府軍支持組建各種民團武裝，並允許其從事非法經濟活動。如此一來，緬北地區地下經濟好不興旺。
內容來源：大公報A14版
報紙編輯：泥可 沈允冬
網絡編輯：言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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